貧僧有話要說二十六說之二 我解決困難的方法

貧僧有話要說二十六說之二 我解決困難的方法
文╱佛光山開山星雲大師

辦了佛學院,就要有好的師資來教育學生。在當時,佛光山地處偏遠,交通非常不便。別人都說,你哪裡有可能請得到名師到這山區來教書?但我不相信,我要用我的熱情、我的真誠請來名師。台灣大學、成功大學、中興大學,甚至陸軍官校、海軍官校、國防醫學院的教授專家,如楊國樞、韋政通、陳鼓應、李日章、林正弘、方倫、唐一玄、王淮、唐亦男等等,除了佛學,還有自然科學的專家、語言學家等等,一路都讓我請來了。

壽山佛學院第一屆開學典禮師生合影 圖/法堂書記室提供

壽山佛學院第一屆開學典禮師生合影 圖/法堂書記室提供

不料,後來台灣大學的葉阿月和方東美先生竟批評我說:「佛光山是共產黨的大本營。」這一句話,在那個戒嚴的年代是非常嚴重的,有可能讓全山大眾都會被屠殺。還好,我的運氣很好,不像台南開元寺的住持證光法師,只為了請大陸巨贊法師吃過一餐飯就被槍斃了。也好在,不像我的學生台東海山寺修和法師,為了吳泰安事件,被關進牢獄判了無期徒刑,最後冤死在監獄裡頭。

這時候,我不得不勇敢的站出來,用行動證明,幸好信徒也知道我的做人,我在各處的講說,也都有錄影帶存證。一段時間後,這個謠言也就不攻自破了。我相信,只要行得正、做得正,宗教歸宗教,政治歸政治,你想用不實的謊言誣陷,這個對佛光山已經沒有用了。

幾年以後,有一次,我和警備司令常持琇將軍同在一個會場,他跟我說:「人家密告你的信函、文件,至少有一公尺高。」我真是訝異,那時候的台灣,一塊錢的郵票,一封信、一個投書,就可能致人於死地,或者毀了你的一生。

在那種危險困苦中,只有自己勇敢承擔,不做一個窩囊的出家人。有時候我們可以像菩薩低眉,但在佛教受到誣陷的時候,我也要如金剛怒目,不惜和他抗爭一下。反正貧僧在大陸,從小出生在戰亂裡,在槍林彈雨中、從死人堆裡來到台灣,對於危險,甚至生死,根本就不放在心上了。

當然,遇到這些種種困難,是需要多少的勇氣與決心,除了感謝佛祖的加持和萬千信徒的護持以外,我還能去怨怪誰的不是嗎?

時代的巨輪向前滾動,台灣各政黨也慢慢的發展了,這許多異議人士反對的對象是國民黨,但我真是冤哉枉也,只因為國民黨在報紙上說我是黨務顧問、評議委員,可是我也沒被事前告知,也沒有見過一張什麼聘書,就被無辜牽連,受他們無端的指責。當然,我也不必否認我是國民黨員,但那許多異議人士,就認定「佛光山是國民黨在南部的基地」。

最早,他們也不是很有力量反對政府,不過,反對宗教、反對弱者也是敢的,有些人就聚集起來,攔住佛光山的山門,不讓山上的大眾進出。我向警察局報告,也來了很多的警察,但他們就是不肯處理。我說:「他們攔住我的山門,我不能進出,你怎麼沒有處理呢?」警察說:「他們沒有行動啊!」行動?是要我們山上跟他打架、推擠?還是要我們有什麼行動嗎?我真不能理解。

不過,我也知道,當時來的這許多懦弱無能的治安人員,都是欺善怕惡之輩,他們也無力處理。其實,他們的上級主管經常在佛光山散步運動,甚至最高的署長也是佛光山的弟子,但我們都不動用關係來解決困難,為什麼?實在台灣的現實環境,使得警界也很可憐,逼得他們如此。因此,我們也不跟他們計較了。
  
我的方向,你們攔得住這一個山門,但你們聚眾能維持多久呢?白天不要吃飯,晚上不要睡覺嗎?當然不會持久,我知道他們必定無功而返。

最後,他們找出當時的高雄縣長余陳月瑛女士來跟我們山上協調。余陳縣長了解之後,幫忙解決了民眾圍山的問題。後來,她也成為佛光山的信徒、佛光山的代表。所以,肯得解決困難,也能化敵為友。後來,民進黨的余家班,一直成為佛光山的護持者。

在我開山建寺的過程,人事問題也應該是其中的一個困難。例如,有一些男眾上山出家,甚至有的父母把他們幼小的兒童送來山上入道為沙彌;日子一久,他們長大了,必須服兵役。可是他一去當兵,就不再回來了。

也有的年輕人,由於開山建設,必須出坡做苦工,他不堪勞累,也不告而別了。也有年輕人,跟父母抗議,說他要回家,不願意過著清茶淡飯、持守佛門戒規的生活。雖然這樣的人數不多,但在一個教團裡,有幾個這樣的分子,也總會影響一些人,讓團體難安。在我認為,所謂「鐵打常住流水僧」,信仰是自由的,他們要去就去,要留就留,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。

後來,甚至於有人要回家的,我派人幫他們搬運行李,替他買一張火車票,叫人幫他送上車,讓他們回家。也有的人要回家,父母不准,我幫他跟父母說情。因為出家修道,必須要有出家的性格,沒有出家的性格,讓他在這個教團裡,等於濫竽充數,對教團也不利。

所以,我解決人事的困難,大多尊重他的自由,隨緣放下,各適其所,大家也就相安無事。相安無事,不就解決困難了嗎?至少他們回到社會,具有那麼一點佛法的基礎,也學到那麼一點謀生的能量,雖然沒有成就他一生的事業,我為他種下一個做人的基本道德觀念,我對社會也算有一點貢獻吧?

二○○二年,我在日本剛成立的本栖寺裡,接到台灣打來的電話,說我建立的玉佛樓高齋堂,起火焚燒。當然在電話裡,我交代他們趕快請消防隊幫忙滅火。過了不久,從台灣又打來電話,說消防隊指示不能救火,恐怕開窗、開門,火勢會更加漫延,讓它關起來悶燒,就沒事了。

這也不要緊,那只是放置法寶經書的庫房燒毀,佛書燒了,我可以再印刷;房屋燒了,我可以再重建。但現在回憶起來,為什麼消防隊員你見火不救呢?我也曾經捐助過消防車,也贊助過消防隊,但是到了我需要消防人員的時候,他們卻置身事外呢?我至今百思不解。雖然增加我一點經濟上的損失,但我們一樣的弘法利生、一樣的推動佛教的發展,熱忱並沒有減少,這場火災,不會燒掉我們的信心。

後來,佛光山的徒眾粗心大意,在山下馬路外的一塊農業土地上,臨時搭建的一個鐵皮屋,裡面堆放了一些桌椅、書籍、雜物,不知道什麼原因,也忽然起火焚燒。這原本也是一件小事,是一個閒置的倉庫,很快的也把火勢撲滅了,沒有影響隔壁的土地,也沒有影響別人。可是第二天報紙上,斗大的標題「佛光山失火焚燒」,讓人怵目驚心。難道,佛光山失火焚燒,你們才快樂嗎?才歡喜嗎?我們受到社會給予我們不公平的誣蔑、踐踏。社會對佛教產生錯誤的認知,大概就是我們最大的困難了。

儘管我們心中雖有不平,但我們不灰心、不喪志,一樣為社會大眾服務。等於開山早期,因為沒有經驗,滂沱大雨,不斷把我們已經填補的砂石沖走,沒有關係,沖走了我再填;已經快要完成的放生池堤岸,也被大水沖毀,沒有關係,我可以再加強重建。所有困難,只要你堅持不懈,只要你鍥而不捨,什麼困難,也就不是困難了。再說,所謂菩薩「發菩提心,立堅固願」,上求佛道,下化眾生,就是困難,也把它視為磨練我們的機會,是我們的增上因緣。

台灣是一個民風淳樸、民間宗教普及的地方,佛教在台灣也受民間宗教的肯定,但是在台灣,佛教的歷史並不很長。最早,鄭成功的母親在台南建了開元寺,可以說是最早的寺院;福建一位樹璧禪師,帶了湄洲媽祖像渡海來台,開創了北港朝天宮;台北艋舺龍山寺供奉觀世音菩薩、清水祖師等等,可以說,台灣神道教的起源都與佛教有因緣,因此,他們也都非常禮遇佛教寺院。而佛教會,也經常在宗教法上與政府力抗爭取,以保護神道廟的利益,大家彼此和諧相處。不過,有幾件在台灣佛教史上具有歷史意義,也是讓台灣與國際接軌的大事件,應該要讓大家知道。

世界國際佛教傑出婦女會議於佛光山舉行,有來自全球十五個國家地區,五百位傑出女性參加。 圖/法堂書記室提供

世界國際佛教傑出婦女會議於佛光山舉行,有來自全球十五個國家地區,五百位傑出女性參加。 圖/法堂書記室提供

例如,世界佛教徒友誼會、世界佛教傑出婦女會議連續幾次在佛光山召開;佛教與梵蒂岡樞機主教的對談,也在佛光山舉辦;甚至,西安法門寺佛指舍利迎請到台灣,數百萬人瞻仰禮拜,促進了兩岸宗教文化的交流來往;印度貢噶多傑仁波切,帶領十二位德行兼備的仁波切來台,贈送佛牙舍利給佛光山……可以說,這些都是台灣偉大的榮耀、偉大的歷史。

當佛牙舍利來到台灣的時候,非常開明的行政院長蕭萬長,也幫助我們到處找地,希望興建佛陀紀念館供奉。我想,若在台灣山地找一塊平原建設,今後能容納停車的地方必定困難,幾經勘查,最後,由世界各地千家寺院、百萬人士共同發起,大眾決議,就在緊鄰佛光山的擎天神公司的原址上建設佛陀紀念館。

完成後,佛陀紀念館已經成為台灣最受國際矚目的觀光參拜的宗教聖地,每年有一千三百多萬人來自世界各地的旅客。觀光局說,佛館帶動了高雄經濟發展,為台灣在世界增光。就有幾位的民意代表,常常在議會質詢時給我們毀謗,捏造一些不實的說法。例如說我們沒有使用執照,指責佛光山沒有停車場,只能停四十部車子……等等各種醜化佛光山的聲音,讓社會民眾對我們有不好的觀感,使得佛教受到損失。

但是「路遙知馬力,日久見人心」,事實上,佛光山向農民租地,讓來者可以停車千部以上,佛光山沒有侵占國家一寸土地,佛光山與附近的土地也沒有一寸的糾紛,佛光山所有的建築都是合法,縱有少部分所謂違建,也只是程序違建,不是實質違建。就是在辦手續,只是山區水土保持因這樣而被要求荒廢時日,我們也無可奈何。

當然,後來水利局以及有一些官員,為了我們的主體建築外,還有一些附帶零星地方的建築執照,因為還在送件辦理的程序,或者執照尚未拿到就開放使用,一次又一次的給我們罰款。在澳洲、在美國、在大陸,我們同樣建寺院,宗教都受到當地政府的幫助和尊重,在台灣,我們卻經常收到政府的罰款,相互對照之下,究竟是我們政府的問題,還是我們本身發心的錯誤呢?

還有一些不是困難的困難,像是近幾年發生的災害,如:九二一大地震、莫拉克八八風災、印尼海嘯、汶川大地震、日本東北大地震、紐西蘭基督城地震、馬來西亞東海岸水災,到最近的尼泊爾地震等等,我們前往救災醫療,捐建學校、圖書館;此外,寒冬送暖,為獨居老人送餐,捐贈救護車、輪椅給需要的人與單位,為雲水書車買書、募書巡迴偏遠學校、地區,推廣全民閱讀,甚至我們也為八八風災暫居在佛光山的耶穌教徒,請牧師、修女前來為他們布教,尊重他們的信仰,讓他們心靈得到依靠、撫慰等等,這些,可以做得到的,也都不為困難了。

經常有人說,佛光山商業化;其實,佛光山有「非佛不作」的原則,從來就沒有賺錢的事業,辦佛學院,要給學生穿衣、吃飯;辦短期出家、夏令營等等的活動,本身就必須花費許多經費;甚至公益電視台,乃至圖書、報紙、期刊雜誌出版,都是開支浩大,毫無收入的單位;還好,有那麼多善心的信徒幫忙,只要對淨化社會人心有益,儘管「日日難過日日過」,我們也心甘情願,繼續服務了。

所謂「去的就讓它去,來的也會自然來」,佛門是講究因果的,無論什麼事情,在因緣果報裡,還是會有公平對待我們的。你問貧僧困難是怎樣解決?我處理的原則:決不跟你爭強鬥狠,也不跟你謾罵、怨恨,講究通情達理,如此一來,也就沒有是非,不讓人吃虧,我相信「有佛法就有辦法」,也就沒有什麼困難了。

總和的說,佛光山的困難,都是佛祖去解決的,也都是信徒熱心幫忙解決的;我們心生慚愧,暫時享受人間現成的安樂,除了感恩圖報以外,哪敢言說困難呢?

假如,以後再有人問我有什麼困難,貧僧就拜託你一起來幫忙解決吧!–26說之2(2015.4.29口述完稿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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